九寨沟黄龙旅游线路乱象：旅游变购物，回扣惊人

前不久，央视财经《消费主张》接到部分游客投诉，称四川九寨沟、黄龙旅游线路上，旅游变成了购物游，商品质量低劣、价格高昂，深入调查发现，购物商店里的商品都有详细的回扣比例设置，如下：虫草、藏红花，30%、40%；中药材50%；牦牛肉50%；水晶50%……粗略统计，九寨沟黄龙线路上数家购物商店每天给旅行社返利高达数百万元……

三天五次购物之旅

2016年9月，消协记者体验了一个三天两夜的九寨沟、黄龙旅游团，三天行程中，实际用于观光的时间只有一天半，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用于购物，其中进店购物共计五次。

在多吉水镇藏寨，游客们跟随藏族导游来到当地的交易市场，记者刚进市场就看到，这里挤满了游客，在导游和当地村民的带领下，不少游客前来消费，购买银手镯、银碗、银腰带等商品。

这里的物美价廉真的像导游说的那么好吗?一位导游无意中向记者透露了真相。

导游：其实银器都是真的，只是价格高一点。

离开多吉水乡后，导游带领游客来到位于川主寺的藏药材商场。

导游：我们要去的是投资上亿元的最贵的藏药店，你会看到几千万的虫草，如果想在这里买的话，可以去松北买，有些藏药都是外面买的，买不到的已经组装好了，拿来这里卖。

央视财经《消费主张》记者看到，药材店里也挤满了不少游客，由于导游一直在宣传这里的药材地道又便宜，柜台前聚集了不少游客购买各种药材，其中卖冬虫夏草和藏红花的柜台人最多。

这家店里的冬虫夏草售价在每克258元至500多元，藏红花售价在每克98元至200多元，离开藏药店后，游客直接被带到相邻的一家以销售牦牛肉为主的当地特产店。

在这里，一袋250克的牦牛肉售价约80元，一些肉干制品每斤约150元。由于单价不高，又是高原特产，几乎每个游客都会随身携带一袋牦牛肉。离开纪念品商店后，游客们被带到一个叫“丝源印象”丝绸博物馆的地方参观，最后被售卖蚕丝被。

你买的东西真的物美价廉吗？

傍晚，央视财经《消费主张》记者来到附近的松潘县川主寺镇，走进一家当地特产店进行价格对比，记者发现，这里的冬虫夏草、藏红花、牦牛肉、银器等商品的价格都比商场便宜很多。

记者：你们这里的冬虫夏草卖多少钱？

店主：这个200一克，这些虫草是青海的，比黄龙的虫草好。

记者：这个在商场里卖多少钱？

店主：这个得卖三百多，大概三百四十一克。

记者：你的藏红花卖多少钱？

店主：60一克，顶级的。

记者：旅游团队进店的价格都差不多。

店主：你们旅行团进店看到的是68元一克，我们这里卖40元一克。

该店老板向央视财经《消费主张》记者介绍，其实在旅游团去的这些购物商店里，藏红花、冬虫夏草等药材并不是价格虚高最严重的，问题最严重的还是银器。

店主：从云南运来的银子每克才2块多，他们卖到10多元一克，去年是最火爆的一年，有的银子店赚了几千万。

店主还告诉记者，不仅是银器，就连旅游团买的牦牛肉也比外面贵了近一倍。

店主：今年给的是35元一袋，应该是纯牛肉，在商场卖88元。

事情真如店主所说吗？旅游团进的那家购物店商品价格真的贵这么多吗？为查明事实真相，记者又来到了另一家路边购物店。

店主：这种藏红花每克65元，这种每克70元。

记者：这和我们早上在旅游团看到的有什么不同吗？

店主：旅行团价都是98，你去看的那些花100多的都是我这样的人。

为什么同样的商品，旅行团去的商场价格比其他商场高那么多？

店主：旅行团很贵，他们卖的是最贵的，他们分成两半，旅行社拿三成，导游拿一部分。

店主：冬虫夏草回扣30%，藏红花等回扣各半。

《中华人民共和国旅游法》第三十五条规定，旅行社组织旅游活动不得以不合理的低价引诱旅游者，不得通过安排购物或者其他有偿旅游项目获取回扣或者其他不正当利益。

旅行社带游客到昂贵的购物商店购物，并从商店收取回扣，这不仅是对游客的欺诈，也是明显的违法行为。

九寨沟、黄龙三天行程，我们只在景区游玩了一天半，却逛了五家购物商店，这些商店的价格比当地商店高出很多。这是为什么？难道旅行社和商场之间真的没有关系？难道商店之间真的存在私下交易？

你无法避免的隐形购物商店

为查明真相，中央电视台财经频道《消费主张》记者以洽谈合作为由，联系了四川省内专门经营九寨沟、黄龙线路的旅行社。

成都一家老牌旅行社的黄经理告诉记者，他们社只提供九寨沟、黄龙等地的本地接待服务，每年接待游客约15万人次，旅行社的主要盈利点就是游客购物佣金，购物就只能多去一些商场了。

旅行社工作人员：九寨沟一般有三家店，一家综合特产店，一家水晶店，一家牦牛肉店。药材一般在综合店。

这家旅行社负责人告诉记者，旅游法明确规定旅行团进入购物商店前必须提前告知游客，而且进入的购物商店数量也有一定的限制，所以他们会想各种办法规避法律监管，最常见的办法就是带游客去一些名义上是景区，其实是购物商店的地方，旅行社称之为隐形商店。

旅行社工作人员：其实就是展示给客人的一家店，但是还有一些看不见的购物店，像藏寨、羌寨之类的，加起来可能有3-4家。

有了这些隐藏商店，旅行社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告诉游客，他们进入的是景区，或者是博物馆之类的地方。那么，九寨沟黄龙旅游线路上到底有多少家隐藏商店呢？

黄经理：去一些变相的购物店和去那些专门的购物店是有区别的，对顾客的心理也是有区别的，藏寨本身就是一个村落，你说它是一个旅游景点，它确实是旅游景点，大家都知道它是卖银子的那个在羌寨（德吉美多民俗街）它很大，是国家4A级景区，但是他们还卖东西，我们也没办法。

原来，此前央视财经《消费主张》记者体验过的多吉水乡、丝源印象丝绸博物馆，以及工作人员提到的羌村德吉美多风情街，都是看不见的购物店。游客在这些购物店购物后，旅行社能拿到多少返利呢？不少旅行社都表示，能拿到比较高的折扣。

成都休闲假期国际旅行社黄经理：平均订单量能达到40%。

成都中旅金利分公司邱经理：返利一般在20%-30%之间，水晶卡的返利也在20%左右。

九寨沟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泽经理：他们的政策不太好，我们这边的折扣一般是50%-60%。

多家旅行社负责人坦言，目前四川省内旅行社基本靠游客购物返利盈利，这种不法行为已经成为四川旅游业公开的秘密，不管是旅行团还是所谓的高端纯玩团，都会被安排进购物店，旅行社和购物店早已设下陷阱。

出吉梅多街：许多购物商店都属于同一个老板

为进一步了解旅行社与购物商店私下交易的内幕，中央电视台财经《消费主张》记者再次以谈合作为由，前往九寨沟黄龙多家购物商店进行调查。

在业内人士的引领下，记者来到松潘县4A级景区德吉美多民俗街，这里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虽然这条街上的购物店铺全部都是露天购物，但是游客可以进入每个店铺购物，旅行社都可以得到相应的返利。

风情街工作人员：每个来这里的客人都会发一张卡，包括时间，买了什么，价格，这些都会记录在卡上，卡用完之后，在二楼左手边有一个退单的地方，里面贴的信息记得很清楚。

这里一位梁姓负责人告诉记者，这条街上虽然有多家购物店，但都是同一家公司、同一个老板的，不仅如此，在九寨沟、黄龙的黄金旅游线路上，老板还拥有多家购物店。

梁经理：包括多吉水乡、大唐林卡、顺川，我们都是一个体系的。

梁经理介绍，他们公司所有购物门店给旅行社的返利都是一样的，而且不管旅行社规模大小，购物返利比例都是一模一样的。

梁经理：牛肉制品返利是50%对半，冬虫夏草返利是30%，藏红花返利是40%，银子返利是50%。

在另一家专卖玉器的五彩商业广场购物店，赵经理告诉《消费主张》记者，旅行社除了从游客购物中抽取佣金外，还能从进店游客身上抽取人头费。

赵经理：从年初的人均一百多元到现在的人均几十元，都是给佣金返利的，我们原来是没有人均费用的。

在记者之前体验过的多吉水乡藏寨，一位业内人士带领我们见到了店长万经理。万经理介绍，多吉水乡是他们刚刚开发的一个旅游购物新地，因为这个模式比较新，所以银饰的销量特别好。

万经理：这里是湿地，我们稍微改造了一下，如果一天接待140-150组的话，一天的销售额就有100多万了。

记者：听说白银的退税是最高的？

万经理：其实是偏低的，因为包括了人工成本。

旅行社、导游、购物店三方合作良好

同样在业内人士的引领下，央视财经《消费主张》记者采访了藏药店、地方特产店的管理人员，他们表示，风庆街和多吉水乡是同一总店的分店，各旅行社均有购物返利和佣金优惠。

藏药店李经理向记者坦言，要想吸引游客多购物，旅行社、导游和购物店服务人员必须通力合作。

李经理：这个需要我们和旅行社的导游一起努力，不是单方面操作，现场卖的最多的就是天麻、藏红花、冬虫夏草，还有贝母，也就是我们当地的松果，这些都是卖得很好的。

记者：虫草的回扣高吗？

李经理：不贵，因为它本身就很值钱。

藏药店旁边的一家土特产店的罗经理告诉消协记者，因为生意太火爆，他们正打算扩大店面的面积，不然根本无法容纳每天大量的旅行团前来。

罗经理：明年会扩大，不然很多团都接不了，现在有些团我都不敢接，因为都接不过来。

记者看到，整个店里挤满了购物的游客，有些地方挤得水泄不通，当记者提到这里的牦牛肉回扣时，罗经理显得相当谨慎。

记者：牦牛肉的退税幅度是多少？

罗经理：你应该问我们销售公司，这不是我的职责。

记者：雷先生告诉我们退款是60%。

罗经理：不可能，你看我的价格就知道我怎么给你返利这么多了，钱这么高，牛肉不可能给你返利这么多。

记者：不会低于50%吧？

罗经理：是的。

央视财经《消费主张》记者联系业内人士和多家购物门店后发现，多吉水乡、德吉美多民俗街、藏药店、地方特产店等均属于同一集团公司旗下，其购物返利均由总部销售部掌控。那么，这些购物门店对于旅行社都有哪些返利政策？又是如何运作的？

购物回扣高达50%

通过业内人士的介绍，中央电视台财经《消费主张》记者找到了这家集团公司的销售经理焦经理。

焦经理：我们的回扣大概是50%左右。

记者：藏药的回扣没那么高吗？

焦经理：虫草、藏红花返利30%~40%，一般中药材返利50%，牦牛肉等高原特产返利50%，四川特产返利只有20%。

记者：水晶返利能达到50%吗？

焦经理：50%。

记者：那蚕丝被呢？

焦经理：蚕丝被40%-50%。

为了清楚了解四川旅游购物门店详细的返利比例，《消费主张》记者通过焦经理获取了一份《2016年购物订单联系表》。

详细记录了四川省旅游景点周边购物店铺名称及每种商品的购物返利佣金比例，包括部分晚会门票、烤全羊等自费项目的佣金比例等。

按照这个表来看，多吉水村每天的营业额是100万，返利60%，德吉美多民俗街每天的营业额是50万元，返利50%，丝绸、水晶、牦牛肉等购物商店每天的营业额是100万，返利50%。

粗略计算，九寨沟至黄龙航线上的购物商店每天给旅行社的回扣高达数百万元，而这都是全国各地游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花掉的钱。

其实，从游客满怀期待加入旅行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陷入了旅行社和购物商店所设下的陷阱。牦牛肉店罗经理告诉消协记者，为了不让游客了解当地特产的真实价格，旅行社会安排游客住在很偏僻的地方，不让游客有机会逛当地的小店。

监督又在哪里？

从旅行社到购物店，再到《消协》记者手中明码标价的退税表，九寨沟、黄龙线路上旅行社与购物店勾结诈骗游客的行业暗流浮出水面。让记者不解的是，这些购物店都属于同一家公司，而德吉美多民俗街又是4A级景区。难道当地旅游监管部门对这些情况完全不知情？

“山高皇帝远”

记者：旅游局知道这个事情吗？

松潘县川主寺镇当地商铺老板：山高皇帝远，我跟你说，我们在外面摆摊，政府管你，他们不管，我们有（数钱的手势）人民币。

“检查时要谨慎”

《旅游法》明确规定，旅行社不得通过安排购物欺骗游客、收取回扣。然而，在九寨沟黄龙景区，这种违法行为不仅猖獗，而且已经成为一种公开做法。当地政府部门是否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4A级景区德吉美多民俗街梁经理透露了更多秘密。

梁经理：在松潘、九寨沟当过县委书记的人都知道，我们两个县的经济发展离不开旅游业，县长、县委书记给我们开会说，我知道你们返还30%-40%，但你得给我做好事，别让自己暴露。有调查的时候你得保密，转账的时候也不能让客户知道。

“一点也不怕检查”

调查中，多位门店经理向央视财经《消费主张》记者夸耀自己和当地政府部门关系密切，当地一家专业门店的罗经理坦言，自己在当地人脉关系很强，不用担心有人投诉或者检查。

罗经理：就是这个关系，所以我们一点都不怕他们检查，前两天就跟他们说了，他们要来检查，所以我从来没说过要抓导游，导游最怕旅游局吧？怕司机，跟交警一样，他们从来没来过我这里，根本不敢来。

“我们很棒”

该集团公司销售部焦经理向记者郑重承诺，他们公司不但不怕调查，而且已经与当地政府达成协议，全权经营。

焦经理：在阿坝州所有的商场中，只有我们一家证照齐全，而且是全权经营，当时我们的实力还是比较大的。

法律之外真的还有地方吗？

央视财经《消费维权》记者对四川九寨沟、黄龙线路的一系列调查令人震惊。旅行社和购物商店联手向游客滥收费用、收受回扣，这种违法行为多年来不仅没有得到规范和纠正，反而成了公开的行业惯例。九寨沟黄龙景区真的像当地人说的那么偏僻，无人管控吗？难道在全面法治的今天，这里还有法外之地？

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旅游业发展，强调发展旅游业既需要硬件，也需要软件，要下大力气提升旅游服务质量，确保诚实守信、公平公正。央视财经也将对此保持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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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央视财经（ID：）《消费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