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旅游业被视为一种经济产业、休闲活动和消费实践。这种狭隘的认识使得旅游研究更多地关注目的地、客源市场和个体游客,削弱了旅游在日常政治、社会和经济生活中的广泛存在和重大影响。新兴的旅游地缘政治研究证明,旅游与地缘政治紧密相连、相互结合、相互影响。笔者认为,要理解旅游与国家政治的联系以及旅游的地缘政治嵌入性,我们需要超越上述对旅游的工业化和个人主义的理解。将旅游业视为世界上最大的流动系统和聚集体,为扩大对旅游业地缘政治机构和旅游业作为地缘政治研究方法的理解提供了思路和可能性。
旅游是一种流动的组织和系统,它连接存在于不同地理位置的场所、机构和人群组织,增强“这里”和“那里”之间的互动和扰动,从而使不同场所之间的联系元素和日常生活相互构成,相互塑造,不断共同进化。正是通过游客流动性及其产生的相互交织的关系,地缘政治力量和国家控制得以引导、加强或受到挑战。因此,正如人们所声称的那样,旅游业一旦发明和推出,就具有改变和塑造国家的力量。旅游也是由物质、实践、话语、表征和非人类要素组成和支撑的异质性、复杂性聚合体,包括旅游机构、目的地、交通基础设施、旅行证件、国家政策等要素。这些聚合因素深深植根于过去和现在的世界政治格局中。旅游业的异质性特征使其嵌入和渗透多尺度、多层次、多主体的政治进程,使旅游业不仅成为国家战略、经济产业,而且成为人们日常实践的一部分,与社会生活密切相关。全球化、国家转型、地方发展以及实践和主体化等个体过程是耦合的。因此,旅游不仅可以成为个人了解世界的媒介,而且有潜力成为理解当代政治经济现象的框架。
本文将基于对旅游的拓展理解,首先解释旅游与地缘政治之间的复杂纠葛,然后通过具体案例说明旅游(研究)如何成为地缘政治研究的一种方法。
1、旅游与地缘政治的内生紧密性
在全球政治和经济安全动荡的背景下,地缘政治一词近年来被学者、政治家、媒体和公众频繁使用,指代与领土边界冲突、国际政治格局、大国扩张逻辑等相关的空间。以及对霸权的追求。政治现象,但其使用具有不同的含义。在政治地理学中,地缘政治常常指(国家)行为体控制领土和全球空间的意愿、尝试和斗争,以及地理特征和地理知识生产对政治进程的影响。旅游业和地缘政治由于“看似相互冲突的研究主题、方法和理论基础”而常常被视为相互排斥。例如,旅游研究很少关注暴力、入侵或政治干预,而这些是地缘政治研究的核心主题。此外,旅游研究以经济话语、应用科学和实证主义范式为主,而地缘政治研究则深受后结构主义、后殖民和批判理论的影响。然而,由于旅游和地缘政治都与国际交流有关,因此它们具有共同的哲学基础。旅游与多尺度、多维度的政治表演的交织也使得两者产生了内生联系。
首先,旅游业是当今时代影响最深远的地缘政治实践之一。旅游业(产业)的存在和发展直接受到国家间外交关系、领土治理、边境秩序和人口控制等正式地缘政治决策的影响。地缘政治的不稳定和国家间关系的破裂,特别是毁灭性的地缘政治事件(如战争爆发和恐怖袭击)和突发的政治决定(如一些国家在COVID-19疫情期间采取的紧急关闭边境政策),将直接暂停或终止旅游活动。其次,旅游也融入国家关系建设。例如,许多国家推出“旅游外交”政策,试图利用旅游作为改善国家关系、改善贸易顺差、增进民间交往的措施。日常地缘政治( ),即外交、主权、领土、民族国家建设等日常政治策略,总是通过旅游来实践和实现的。例如,当代民族国家结构通过公民身份自动赋予不同群体差异化的旅行流动性,从而在全球南北之间产生了不平等和不公正的流动等级制度( )。在更微观的层面上,国家之间的政治关系影响游客的目的地想象、旅行决策、体验和行为。游客的目的地感知、情感体验和遭遇始终是由国家叙事、流行文化和旅游业中流传的地缘政治话语构建的。反过来,旅游业可能会对全球、地方和个人层面的政治进程产生反应,成为“促进国家倡议和政治建设或引发政治抵抗的关键机制和场所”。
旅游业是世界第一大产业,关系到许多当代重大而严峻的政治、社会和经济问题,如移民、国家竞争、气候变化、流行病、环境危机等,也嵌入到(后) )殖民主义和新自由主义。 、安全化和军事化,并反过来塑造这些过程。旅游的复杂性和多维性意味着它常常与其他政治和非政治要素结合形成地缘政治聚集体( ),从而共同产生和巩固当代地缘政治话语和霸权关系。旅游与地缘政治的密切联系使得从旅游的角度观察和分析地缘政治博弈成为可能。本文将通过南海旅游的具体案例,将旅游视角发展为一种地缘政治方法论。
2. 旅游作为南海地缘政治研究的方法论
南海多边领土和海洋权益争议、地区边界和军事化的加剧以及中美地缘政治博弈,使南海问题成为全球地缘政治讨论的热点话题,被认为是全球地缘政治的热点问题。印度-太平洋地区最危险的潜力。冲突点。为了侵占岛礁、控制周边海域,南海周边国家纷纷运用海洋划界、建岛、军事控制、国际法等高层政治手段,夺取南海控制权。与此同时,一系列低政治性的民事手段也被用来增强民事存在和领土主权,旅游业就是其中之一。这种旅游通常登陆有争议的岛屿和海域,是一种地域化技术。马来西亚于1991年首次在其占据的丹湾礁开展此类部门旅游,其旅游市场向国内外游客开放。 2004年,越南乘军舰带游客前往其侵占的南沙岛礁开展小规模观光旅游。近年来,其旅游活动逐渐常态化、商业化,并向国内外游客开放,但禁止中国游客和越南华人参加。我国在马来西亚和越南旅游发展初期提出了强烈抗议。为维护主权,中国于2009年底批准海南开放西沙邮轮旅游,2013年正式运营,仅对大陆居民开放。
南海旅游是旅游地缘政治研究的典型案例,体现了日常旅游实践如何与国家之间激烈的领土竞争和防御联系起来。旅游业的兴起、发展和演变都受到区域地缘政治局势的驱动和影响;旅游推出后,通过军民共建、岛屿面貌改造、领土管辖绩效等聚合要素,广泛嵌入南海多维政治。在经济过程中,旅游业可以发挥自己的地缘政治作用。除了南海旅游研究本身独特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外,笔者认为,对南海旅游现象的研究还可以触及其他敏感的、高度政治性的问题,从而扩大和加深对南海旅游现象的认识。区域安全、冲突、发展与合作进程。让旅游研究为国家平衡南海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利益、推动构建南海命运共同体提供实践依据。
首先,旅游(研究)将研究人员从南海可达性问题中解放出来。南海争端的高度敏感性和争议领土的不可接近性,导致南海研究长期被精英主义和以国家为中心的法律、安全和政策讨论所主导。尽管这些讨论具有重要意义,但它们忽视了国家领土化战略展开中重要的社会、经济和地理动态,次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的领土化参与,以及公民实践在国家领土化过程中的作用。和接壤。角色。尽管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南海旅游向公众开放了该国部分地区,并允许研究人员进入南海并与不同的地缘政治参与者接触,以进一步了解和直接观察相关领土地缘政治动态。在实地考察过程中,研究者既可以作为游客参与旅程,获得亲身体验,也可以作为“局外人”收集信息并保持观察距离。这种双重身份的互动有助于研究者从多个角度联系和反思南海地缘政治动态。
其次,旅游(研究)补充和丰富了南海地缘政治研究的数据来源。由于缺乏历史事件和记载资料,南海问题研究的信息和数据供给主要集中在当代新闻报道和外交声明,导致对南海地缘政治历史动态的刻画不够。南海周边国家历史上围绕该地区的旅游规划、政策和治理资料、旅游争议的应对、游客的体验等都可以作为历史资料的补充,加深我们对南海演变过程的认识。南海外交政策和双边关系。 。更广泛地说,旅游业的经济属性和日常属性赋予其非政治性、低敏感度的外在印象,使其能够相对容易地接触和窥探高地缘政治进程、敏感事件和特殊行为体,从而有可能为社会发展做出贡献。地缘政治和国际关系两个领域为获取政治行为体实践数据的难度提供了新的突破。
最后,旅游(研究)可以为了解南海多尺度地缘政治的复杂性提供多种视角。其他政治现象可以通过旅游与多维度的社会经济关系的纠缠和多元主体的互动来观察。例如,南海旅游的机制和演化研究与国家尺度的地缘政治重组进程有着直接和间接的关系。通过旅游的视角,我们可以观察其他的政治现象。岛礁行政区划的调整、民事属地化的实践(渔民、僧侣、旅游接待员等)以及海洋基础设施建设等。现有的研究基本上预先假设南海周边国家的人民在南海问题上民族主义情绪很高。缺乏对海洋领土意识和认同的具体、第一手、细致和全面的调查,导致对地缘政治力量的认识过于微观和深入。人们对大规模繁殖过程和影响缺乏了解。通过旅游情境下的游客旅游体验研究,可以轻松舒适地探讨与海域相关的敏感问题,自下而上地从公众那里获得对南海地缘政治问题更真实、多样化的答案。
本文探讨了旅游成为多尺度地缘政治研究方法的方法基础和可行性。鉴于旅游与地缘政治之间的多重密切联系,笔者认为,旅游的多尺度地缘政治嵌入性为超越国家中心主义和宏大叙事,系统地渗透、触及和反思各国之间的政治关系提供了许多切入点。国家。日常生活中地缘政治话语与实践的流转,高层政治与低层政治之间的相互渗透与重构,以及对权力与地缘经济多元主体之间互动与冲突的观察。本文从可达性、数据来源和分析视角三个维度列出了旅游研究如何服务南海问题研究。未来的研究可以继续进一步探索旅游业在协助了解政治世界、了解地缘政治和地缘政治动态方面的潜力。例如,通过边境旅游研究,我们可以看穿特殊的地域制度安排,创新区域合作和一体化研究,还可以通过主客关系观察,了解普通民众对彼此国家的地缘政治情感和地理想象。 。
作者简介: 黄岩,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助理研究员;刘云刚,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教授、通讯作者。
引用这篇文章
黄岩,刘云刚。旅游作为地缘政治研究方法论[J].
旅游学报, 2024, 39(8): 8-10。